今天,给羊娃背诵智真长老的偈语:
六根束缚多年,四大牵缠已久。堪嗟石光火中,翻了几个筋斗。咦!阎浮世界诸众生,泥沙堆里频哮吼。
这首偈语出自《水浒》中我最喜欢的章节“五台山宋江参禅,双林镇燕青遇故”。当时,宋江破辽凯还,在五台山参禅设誓。之后,催趱三军,望东京路上来。一路上百姓扶老携幼,来看王师。一日正行之间,只见前队里燕青滚鞍下马,从看的人丛里,扯出一个人来。这人头戴乌角巾,身穿褐道服,脚蹬青布履,丰神爽雅,相貌古怪,原来是燕青昔日在大名府时的知交许贯忠。
许隐士和燕将军久别,今日隐士特来请将军到此间大伾山敝庐略叙。二人离了双林镇,走过村舍林冈,走过山僻小路,转过一条大溪,至于大伾。那山峰峦秀拔,溪涧澄清。施公用一段韵文描写山间晚景,但见:
落日带烟生碧雾,断霞映水散红光。
看到这里,我只想说,施公真懒。因为最接近原著的百回本并没有“双林镇燕青遇故”,这篇文字可能只是冯梦龙或者别的高人增补添加的,但我太喜欢这段文字了,我就当是施公写的。那施公也实在是太懒了。
落日带烟生碧雾,断霞映水散红光。这句韵文施公使用了至少三次。第一次是史进大闹史家村,离开少华山,取路投关西五路,望经略府路上来的时候,施公为无名山景配的韵文:
崎岖山岭,寂寞孤村。披云雾夜宿荒林,带晓月朝登险道。落日趱行闻犬吠,严霜早促听鸡鸣。山影将沉,柳阴渐没。断霞映水散红光,日暮转收生碧雾。溪边渔父归村去,野外樵夫负重回。
第二次是鲁智深大闹五台山,离开文殊院,取路投东京的路上,因见山水秀丽,贪行半日,施公为无名山景配的韵文:
山影深沉,槐阴渐没。绿杨影里,时闻鸟雀归林;红杏村中,每见牛羊入圈。落日带烟生碧雾,断霞映水散红光。溪边钓叟移舟去,野外村童跨犊归。
这一次是燕青离开双林镇,行至濬县大伾山中,贪看山光水影的时候,施公为大伾山山景配的韵文:
落日带烟生碧雾,断霞映水散红光。
那么,施公懒不懒?懒不懒?世上没有三片相同的叶子,却有三段相同的落日带烟生碧雾,断霞映水散红光。
那么,也可能施公不是懒,不是懒。就像我喜欢听暮蝉,喜欢看落日。总觉渺渺微躯,漠漠大荒,让人不知今夕何夕,今世何世。
何处荒村不断霞?何处楼台无落日?渺渺微躯,漠漠大荒是一样的;吟蛩鸣蜩,玉簪花落是一样的;阎浮世界,落日断霞也都是一样的。
关西路上,落日趱行中的天微星;东京路上,山影深沉里的天孤星;大伾山中,落日断霞下的天巧星,也都是一样的。
然而,然而,也都是不一样的。
注:1、今天偶遇了一首诗《西塍废圃》。真是大爱。作者是和吴文英(梦窗),并称二窗的周密,周草窗。又号四水潜夫,宋亡隐居不仕。这诗句真闲逸,真有趣。
吟蛩鸣蜩引兴长,玉簪花落野塘香。
园翁莫把秋荷折,留与游鱼盖夕阳。